六月梅雨季的某天,渡邊因為大雨而臨時變更了上學方式,她走回玄關拿起一把黑白相間的塑膠雨傘。相對於喜愛簡單色調的雨傘主人,渡邊給人的印象更加適合粉色系。
鎖上大門轉了向,她看著那把雨傘好一會兒,臉上莫名的浮起一抹微笑。
哼著曲子打開傘走入雨中,踏著輕快的腳步腦中想著今晚要做些什麼菜來慶祝那人社團競賽凱旋歸來。
走在住宅街,華麗地閃過路邊偶爾出現的小水坑,儘管大雨下個不停,卻滅不惜她此刻的愉悅心情。
渡邊轉過街道,待行人號誌亮起鮮豔的綠色後邁出腳步。
下一秒,一輛失控打滑的小轎車便從對街撞了上來。
山本彩與社團夥伴們在開往大阪的新幹線上有說有笑。
昨天是高中社團限定的音樂競賽發表會。
通過兩次篩選,山本領導的社團殺進了最終決賽,浩浩蕩蕩二十來人用向學校申請的公費遠征名古屋,並漂亮地抱回了優勝獎盃。
上午九點二十分,正開心地與夥伴研發新的城模仿的山本彩收到了小笠原的郵件。
『美優紀出車禍了。』
獲獎的喜悅像浴室裡吹出的肥皂泡泡一樣,『啵』的一聲破掉了。
什麼時候?
─上學途中。
騎車撞到的?
─聽說是走路。
情況怎麼樣?
─還不清楚。
很嚴重嗎?
─不知道。
妳到底有什麼是知道的?!
─現在人在大阪府立醫院急診室,老師們也都過去了。
出了車站攔了計程車,山本坐進後座報出目的地,頭髮斑白的老司機看著這匆忙的年輕女高中生只是點點頭沒多說話,調了調鼻樑上的眼鏡,默默加重了踩油門的力道。
山本趕到時急診室時看到整條走廊都塞滿了學校的人。
又是來回踱步又是低聲交談,嗡嗡的空調聲和人們臉上的陰沉使她打了個冷顫。
聽到急促喘息聲而回頭的班導師和她對上了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激動的山本揪住衣襟,她很沒禮貌地喊到:「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現在……那個……」面對山本凶狠的質問年輕的男性導師竟愕住了。然而山本似乎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直到她看到被老師們圍在中心,用已經被淚浸濕的手帕摀著臉的渡邊太太才稍微冷靜下來。
渡邊美優紀的老家在奈良,在某次與家人一同前往的聚餐上認識了大阪出身的山本彩。
獨生女的美優紀很外向,總是帶著甜甜討人喜愛的笑容,走到哪都是人群的中心點,儘管本人並不是很喜歡引人注目,但天生的氣質仍舊無法被掩蓋。
當時才小學二年級的她在環視餐桌時盯上了緊捉著媽媽衣角,瑟縮成一團的彩。
得到母親的允許後,美優紀咚咚咚跑到彩的身旁。
「吶吶吶,我叫做渡邊美優紀,妳叫什麼名字?」
被詢問的彩不安地看向母親尋求協助,卻只得到一個微笑和手被鬆開並推推背的催促。
「山、山本彩……。」
「sayaka chan!我們來玩吧!」
一晃眼,十年過去了。
美優紀考上了位在大阪的高中。之所以報考這所的原因,官方說法是這所學校分數高、資源多且校服好看。
以上都不是謊話,但更多的原因是因為這樣能離彩更近一點。
打算搬到大阪一人生活的美優紀在山本爸爸建議下住進離學校不遠的一間公寓。那是山本家投資的其中一間不動產。兩房一廳的大空間一個人塞不滿,於是彩也就順理成章地一同入住。
青梅竹馬的兩人個性猶如冷峻的明月和熱情的烈日,近乎相反卻完美地互補不足。不善甜言蜜語的山本用行動關懷著渡邊,盡可能完成她的一切要求;渡邊則將其全收進眼底,並回報更多溫柔。
比青梅竹馬多一點,說是摯友,倒更像是戀人。習慣這自然卻令人怦然心動的甜蜜日常。
手術中的紅燈暗下了,著淺綠色手術袍的醫生走了出來。原本低聲交談的人們瞬間靜了下來。
他環顧走廊後,用低沉的嗓音問:「請問…你們哪位是山本彩的家屬?」
「是……!」一隻手壓在正要衝上前的彩的肩上,她抬頭看見總是和藹笑著,此時卻一臉嚴肅的國文老師對她搖了搖頭。
「我是她母親……。請問美優紀的狀況怎麼樣了?」滿臉淚痕的纖瘦女子從椅子站起,踏著踉蹌的腳步走上前。
醫生的視線掃過人群,在彩身上多停留了一點點,最後才看回渡邊太太。
「車子是從令嬡的左前方高速駛來,沒有煞車亦沒有其他緩衝物……」
渡邊太太握緊手帕,斗大的淚珠開始滑落。
「頭蓋骨、肋骨均有裂縫或斷裂,還有傷及其他臟器。」
彩自方才便握緊的拳頭顫抖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很遺憾,我們已經盡力了。」
世界像平衡不穩的疊疊樂般,碎落崩解。
失去她的世界是一片純白。
彩呆立原地,不知該舉足何處。
「嗚!」
山本彩又摔下床了。
她身下壓著棉被,手上抱著枕頭,望著貼著城堡古蹟歷史人物的天花板發愣。
她伸手點了點臉頰,指尖觸及的是冰涼的淚珠,整片臉頰都是濕潤的水氣,就算這時硬要說服自己那是口水也太扯了點。
原來是夢嗎?
在夢裡,她失去了渡邊美優紀。
山本彩躺在地板上,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大家早安。」渡邊美優紀提著包包走進排練室,今天晚上又是場公演,還沒走到定位就被人從後方抱住。
「呀!是誰?欸?sayaka?」被嚇到的美優紀大叫出聲,側過頭只看見彩的額頭抵在自己肩上。
排練室瞬間吵鬧起來,彩會主動抱住美優紀可是件大新聞,一旁的菜菜已經把手伸進包包裡找手機準備拍照了。
「怎、怎麼了?」
「……就這樣,讓我抱一下……拜託……。」
「……」毫無頭緒的美優紀只好慢慢滑坐地面,任由彩緊緊環抱住自己。
手疊上彩握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美優紀能感覺到她正顫抖著。轉了轉眼珠想了想,美優紀柔聲問到:「做夢了?」
瞬間,顫抖停止了。彩愣了會兒後再度收緊懷抱,這一勒著實讓美優紀感到呼吸有些困難。
「哪裡都不會去喔。」輕輕拍著彩的手背,美優紀安撫著身後的人。
「不管彩夢到什麼,人家哪裡都不會去的。好嗎?」
「……恩……。」圈緊的懷抱不安地慢慢鬆開,美優紀回頭只看見低著頭猛擦眼淚的彩。
她無奈地笑笑:「真是的,sayaka平常不撒嬌,一撒嬌就這麼主動,害人家害羞了呢。」
「對…!」纖細的食指抵住她的唇,把正要說出口的道歉堵在喉間。
「沒關係的。不管sayaka夢到什麼,那都只是夢而已喔。」傻傻的笑容,此刻看起來卻這麼的令人安心。
「恩。」
美優紀主動抱上彩,她掃著對方的背,像安撫哭鬧的孩子般輕柔。
「我說……我們能進來了嗎?大家還要彩排公演啊……。」門被推開一個小縫,麻球的聲音弱若地傳了進來。這時美優紀才發現排練室不曉得被淨空了,只剩下她和被抱著的彩。
「還不行喔,現在是人家跟彩的獨處時間呢!」
如果一切一切的不開心都能像昨夜的夢境一般,醒來後就消失無蹤,那該有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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